在新疆塔里木盆地边缘的疏勒、英吉沙、莎车、巴楚、墨玉、洛浦、于阗、和田市肖尔巴克乡以及罗布泊附近的维吾尔村落中,聚居生活着约有1万人的、具有独特生活习惯和特殊语言的群体,当地的维吾尔群众称他们为“阿布达里人”。阿布达里人属于我国未识别民族的一支,虽被划入维吾尔族,但两者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在穿着方面,阿布达里男子多着袷袢或短大衣,出外打工谋生时,喜戴高帽或长毛皮帽子,穿条纹状袷袢,过去衣料为特制土布。妇女着长裙,外穿大衣,戴长花头巾。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他们的衣着也开始与时俱进,年青人中也流行起了现代服饰。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和维吾尔族并没有多少区别,关键在于他们的语言,对外,他们讲维吾尔族语;对内说的却是外人听不懂的“艾努语”。
到目前为止,“艾努语”被认为是起源于波斯语的词汇与维吾尔语语法相结合的“混合语”。这种语言与维吾尔标准方言在音位、形态、句子结构上是相同的,但在词汇却存在明显差异,夹杂着大量的外来词,如阿拉伯语、波斯语,甚至俄罗斯语、蒙古语。这让局外人很难知道阿布达里人在说什么,而这也使阿布达里人在外界看来多少有些神秘。
关于自己的来源,阿布达里人有着自己的说法与流传,他们认为自己的祖先最早生活在伊朗、阿富汗一带的一个部落。该部落在公元5-6世纪建立了强大的汗国,以后被突厥人击溃并散布在帕米尔周围,当时他们的一支从达赫比特(dahbit)逃到喀什噶尔境内并过着游牧生活,其首领吾布里帕塔里·阿孜在疏勒境内的吾斯吐拉恰克玛克麻扎停留一段时间以后,于年带领七户人迁到了现在的住地帕依那甫。
因此,有一些人把阿布达里人同一次战争中的传说联系在了一起。
据说,在那次战争中,参战的一方将士口干舌燥,想要喝水,阿布达里人的祖先就拦住了幼发拉底河的水,让他们来喝。于是,“阿布达里”一词波斯语中便成了“把水挡住者”之意。而这仅仅是“阿布达里”一词词义的一种说法。在《维吾尔语详解辞典》中“阿布达里”被解释为“卡兰达尔”,即乞讨者。而在国外的一些史料中,“阿布达里”又被解释为:最亲密的朋友,纯洁、无罪的人,宇宙之柱,挽救者等等,无形中又让阿布达里人的来源多了层层谜雾。
新疆大学教授牛汝极主编的《阿尔泰文明与人文西域》一书中这样写道:“目前在塔里木盆地西南部的喀什、和田、莎车、疏勒、墨玉和库车等地分布有一些小的部落群体,自称‘艾努’,并称其祖先来自伊朗,当地维吾尔人称其为‘阿布达里’(Abdal),意为‘乞讨者’,我们认为其祖先可能是嚈哒(Epthalitai)。嚈哒的现代读音ya-da,其古音与Abdal极近。嚈哒也被称为‘白匈奴’。”
这是国内对于阿布达里人的来源比较权威的声音。但是,我们分明在阿布达里人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儿嚈哒人的影子。嚈哒人是中亚塞种人游牧民族与汉代大月氏人的后裔,他们有着一妻多夫的习俗,《通典》中说,嚈哒人皆善骑射。着小袖长身袍,用金王为带。女人被裘,头上刻木为角,长咫尺,以金银饰之。兄弟共妻。无城,以毡屋为居。又说:“(嚈哒)在于阗之西,东去长安万一千里。衣服类胡,加以缨络。头皆剪发。其语与蠕蠕、高车及诸胡不同……死者富家累石为藏,贫穷者掘地而埋,随身诸物皆置冢内。又兄弟共聚一妻。无兄弟者其妻戴一角帽,若有兄弟者,依其多少之数更加帽角焉……”
显然地,嚈哒人和今天的阿布达里人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或者在阿布达里人的身上没有嚈哒人的一丁点儿影子。
有关嚈哒人的记载曾经多次出现在《北史》、《周书》、《梁书》、《隋书》、《新唐书》、《魏书》等多种典籍中,他们起源起于阿尔泰山,是讲突厥语的游牧民族。他们曾经灭掉了中亚称雄的贵霜王国,与北朝的北魏领土相接,但最终只能是昙花一现,在西突厥西进西域之后走向灭亡。其领土随后被瓜分,部众散居于北亚、中亚及南亚各地,渐渐与各地民族融合,在后来阿富汗民族的形成中起了重要的作用。但关于“阿布达里”就是古代的“嚈哒”只能是个传说。
奥地利人拉德斯塔特和提特兹于年、年两次调查了阿布达里人聚落,并与喀什、和田的部分研究人员充分交流,收集了大量资料,出版了《新疆的阿布达里人》一书。在他们诸多有关阿布达里人起源里,笔者认为其中“阿布达里人与吉卜赛人可能有渊源”的说法较为合理。他们认为:阿布达里人与吉卜赛人、伊朗伊萨尔人生活习俗相同,与乌兹别克斯坦等亚洲各地的吉卜赛人也很接近,“他们可能是吉卜赛人的一个分支”。
事实是,阿布达里人在从事手工业的同时,以算命、看手相、治病、小商贩、巫术等为副业。而他们不与外地人通婚(不包括外地的阿布达里人),也似与吉卜赛人保持群体血统的纯洁性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阿布达里人的订亲习惯也与当地人有所不同,不论女方经济状况如何,媒人只带四个馕的彩礼。婚礼当天,接受完客人的礼物方开始宴席。新婚当晚,女方五六个妇女去新房,但新娘的嫂子不会留下来,她会和其他前来的妇女们一道回去。据说,以前,阿布达里女孩结婚前,必须由长老为女孩把脉,以确定她是否婚后能否生育,若确定她不够忠贞或无生育的能力,那将是奇耻大辱。他们的生育观念很强。这也是阿布达里人不与外族通婚,而又能生息繁衍下来的重要原因。
让史学家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费力劳神的研究,阿布达里人并不感兴趣。
在生活中,阿布达里人信奉“怪地不怪天”人生哲学。他们不不善耕作,也不喜欢这个行业,但对生活充满信心。乡土观念淡薄,认为生命的珍贵超越乡土观念,忌讳自杀。若对居地不满,他们就在门前埋下高粱杆或以骆驼刺围成栅栏,随即弃乡而去。他们坚信,远方有着属于自己的快乐与梦想。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在出门谋生过后,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在那里,他们有着自己的聚落,一切听从长者的安排和指控,形成了很强的凝聚力,邻里团结,却又漠视着不明来意的人。当陌生人来到他们的村庄,甚至连小孩子都会说:“哎!奇克来!”(waiqirkey,意为“你这个傻瓜,来此何干?”)
阿布达里人的秘密也许就在这句话里——他们似乎一直“遮掩”着自己,让外人弄不清他们到底来自何方。而他们之间说的“艾努语”,也许是在告诉人们,他们曾经在路上或者还在路上。甚至,白匈奴、吉卜赛或者最亲密的朋友,纯洁、无罪的人,宇宙之柱,挽救者等等,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就是自己的历史,就是中国一个还未识别也仿佛已经不再需要识别了的民族。(文/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