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寻刀
和田玉闻名遐迩,但身处玉都并非顺心。在大巴扎往地摊边一站,立即有三五人围住,怀中掏出石头往你手里塞。街头巷尾,紧追不舍;是石是璞,真假难分,使人冷了买玉心。更何况玉器商店天价咋舌,一块小拇指头大的羊脂玉动辄三五万,使人望价而退。
那天我进了一家豪华玉器店,坐在沙发上,旁边一位福态的维吾尔族老人,我以为他和我一样是顾客。不料他也撩开衣襟炫耀腰间的一串生肖玉挂,问我猜猜值多少钱。但是,他始料不及的是我对玉挂件联在一起的小刀引起兴趣。
那刀刃长寸半,钢质细密,光亮油润,刀柄红绿相间,小巧玲珑。我赞不绝口:“牙克西皮恰克”(好刀)。老人如遇知音,滔滔不绝说和田刀不知有多少,这种小折刀最好,越用越利,永不生锈。吃羊肉,刮骨头,携带方便。而且可以刮胡子。边说边试,刀过须落。
我在喀什生活几十年,受维吾尔人影响,也深爱小刀。当我说买几把小刀作纪念品时,老人热情地说有位刀匠人们都叫他“托卡皮恰克其”(腿有残疾的刀匠),你们只管去寻找。问路一定要问中老年人,不要问年轻人;年轻人不喜欢这种刀,忘了和田名折刀的老匠人。言毕,老人摇头叹息引我们出商店门,指了方向。
寻这位刀匠可真费劲儿。
问路得到的回答都是“欧——达”,拖得长是路远,拖音短是路近。但是我们是外来客人需要何街何门牌号。“欧——达”是多远实在弄不准。
然而,我们寻刀的兴趣和神秘感更浓了。因为好几个老人都掏出了使用多年的小折刀。一听我们打听“托卡皮恰克其”,眼神立刻柔了,神态立刻殷勤了。幸亏遇到一位懂汉话的中年出租车司机。他告诉我们怎么走,还郑重叮嘱说,你们只说买刀,不要问钢火怎么处理的,祖传秘技不传外人。
走过一排茂密高大的*杨,终于找到其家。
一敲门听传来的声音细弱,全无铁匠的洪钟之音。一进门更令人顿生几分失望。这位刀匠年近七旬,脸色苍白,枯瘦如柴,拄一拐杖,一步一蜷腿。房屋陈旧,工棚竟是枯枝围成。一张床大小,置一烘炉、一铁砧、一手摇鼓风机。此情此景,与精致的折刀,与乡亲们对刀匠的崇敬爱戴太不相称了。
老刀匠沉稳地说买刀要提前三五天定货,你们是远客两天后傍晚来取吧。
我们有点不放心,提出先交定金。老人摇摇头说,看了刀再说钱的事。告辞出门,我们议论是不是找错人了。是真是假,以刀为凭。
两天后吃了晚饭,我们如约登门。老刀匠欣然展开一纸包,亮出五把精致的小折刀。
我们把玩欣赏,爱不释手。
老人说,他叫买买提明阿洪,七十多岁了。二十岁时一场大病右腿残疾。打刀技艺,代代相传;淬火钢化,已成绝技。这院子是祖宅,解放前是农村。父子俩打好刀拿到城里卖,薄技养家。
这刀不卷刃不生锈。好刀用好钢。钢板烧红解成刀坯,冷锤疾打,淬火钢化,制成刀刃。
装刀柄要经几十道工序。一身薄技,抚育六个孩子长大成家。三个男孩,没有一个愿意继承打刀绝技,三代精刀,失传在即。
说着老人给刀开刃。他仿佛年轻了几十岁。弃杖登上木架,踏动木板,皮条带动砂轮,火星飞溅。这台近乎原始的砂轮机是他自己设计制造,用了半个世纪了。
跨下木架,他珍爱地用衣襟擦净每把小刀,托于掌,献于客。又送我们至小巷口,仿佛送走的不是几把小刀而是远嫁的姑娘。
走出百步,偶一回头,老人拄杖巷口。我感慨不已:这几年洋刀赝品风靡市场。一代人追逐时髦;本民族的精品绝技正在默默衰亡。老铁匠百年之后,有谁知和田曾有如此精刀?!
五年后我再去和田找到那个小巷子,旧房子拆除了,马路扩宽了,新楼房正在兴建......
一打听才知道老铁匠去世了。我站在巷口久久惆怅......
和田不缺玉,而是缺发现比玉更珍贵的东西……
作者简介:陈平,男,汉族,年出生于*喀什伽师县。年*兵团农一师四管处前进中学毕业,在喀什农三师四十二团工作,当农工,测工,任教师,基建参谋等。年加入中国共产*。年调农三师师部工作,任新闻干事,《叶尔羌报》总编,宣传处副处长,文联主席。年*电大中文系毕业。年调乌鲁木齐工作,任*兵团史志办处长。年被选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兵团民协主席。现为*兵团民间文艺家协会名誉主席,兵团作家协会理事。
著有:《农三师民间文学集成》、《走过喀什》、《大漠足音》、《拓荒者》、《昆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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